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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我來龍潭已過30寒暑,自年少輕狂到年老昏花,得謀一官半職養家活口,尚無匱乏之虞,仍覺慶幸而不敢妄自菲薄;但美中不足的遺憾就是不會聽也不會講客家話,不管半數同事都是客家好漢,也不管他們如何熱心「傳道授業解惑」,我總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一竅不通兼滿頭霧水,多年來毫無長進,真是慚愧氣餒;有時午夜夢迴,不免百思不解為何客語如此艱深難學,30餘年仍不得其門而入,如何自稱好讀書人?也不免納悶如此客語教學豈不失敗,客語傳承豈不有斷層之虞?若再胡思亂想將此個例推及其他台閩原民方語之教學與傳承或推及世界各地消失中之方語,豈不也有相同困境?如此世上豈不只剩下少數幾種強勢通用語言,語言多樣性豈不與生物多樣性之消失一樣消失?如此豈不危及整個族群或國家或人類之文明發展?若再胡思亂想萬一我的母語也在消失危險名單中,萬一我是我的母語的最後一個倖存者,這個世界豈不應該為我所代表的語言辦個什麼研討會(也許我可在會上朗誦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詩歌文章讓他們驚嘆一番),熱烈宣傳保存文化遺產的可貴??

(二)

前文中「萬一我是我的母語的最後一個倖存者」並不是我天方夜譚般的荒唐虛構,至少國家地理雜誌(NGM, July 2012)就圖文並茂報導幾個瀕危語言的案例,如墨西哥加州灣的Seri語(650-1000人)、印度東北部的Aka語(1000-2000人)、俄國與蒙古交界的Tuvan語(235,000人)等之沒落狀況,也報導美國加州的Wintu語、奧克拉荷馬州的Euchee語、亞利桑那州的Chemehuevi語之最後一個說母語者之訪談,可見一斑。

據聯合國教育科學文化組織(UNESCO)統計,現在世界上約有7000種不同語言,其中約55億人口(78%)使用85種最強大語言,約30億人口(42%)使用10種最強大語言(依序為中西英阿印孟葡俄日德),約僅825萬人口(0.12%)使用最弱小的3500種語言,尚約有2724種語言瀕臨嚴重威脅或滅亡,其中台灣部份原民部落語言也在嚴重危險語言之列,可見語言本身也有生老病死問題,也有其消長更迭過程,但看其所代表的文化價值與功能而定。

UNESCO說弱小語言的消失滅亡是現代社會日益全球化、多連結化及均勻化的必然結果。一些強勢語言夾帶著迷人的物質主義及奢華消費觀念,正無孔不入侵入每個偏遠村莊部落;部落父母們經常鼓勵其子女放棄傳統之封閉語言而學習那些可讓他們得到更多教育及成就的強勢語言,即使都市父母們也不惜代價鼓勵或強迫其子女們學習第二第三外語,同樣助長強勢語言而剝奪弱勢母語之傳承發展,所以如何抗拒強勢語言侵襲、保有本土語言文化傳承、且能在日益全球化、多連結化及均勻化的社會中生存發展,是本土族群社會國家整體的職責。

(三)

保存一種語言的方法之一是文字書寫與編纂字典。語言學家又愛又怕為一種只有口語而無文字之語言創造文體,因為用來保存語言的字母系統會改變語言特性,也將語言學家從觀察者變成創造者而非保存者。語言學家在偏遠地區訪查耆老並進行字彙發音及語法分類,幫助保存一種語言,但卻無法竟其功,因為語言形塑人類經驗及認知,也是一種身分認同特徵之一,故需從語言內部出發,與有榮焉使用在日常生活及文字書寫中,這是語言傳承所必需的關鍵品質。

以前母語教學曾受到政治力不當干擾,讓母語傳承倍感艱辛危險,一些鄉土文學作家之苦難經驗便是一個鮮明例証。現在則是個全球化、多連結化及均勻化的訊息發達社會,母語之教學傳承也面臨新的困難與挑戰。我知道我的客語學習經驗是個失敗例子,但我也無法流利使用我的母語於聽讀說寫,讓我相當佩服一些名人名嘴之滔滔不絕長篇大論。最近經由友人介紹,開始閱讀一些台語雜誌刊物,如海翁台語月刊、台江台語文學季刊,深覺新鮮有趣,大有幫助我的台語聽讀說寫。希望假以時日,我也可以「喙講父母話,手寫台語文」,為台語盡一分心力,不要讓我的母語變成一個瀕臨消失之「危險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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