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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7/2000 當凡人遇見上帝時
某夜觀天象,見五星連珠,悚然驚覺或有天啟焉,遂茫茫然獨行於野,而自語曰:「吾寧無知困惑以終乎,將求神問卜以決乎?」心煩慮亂,不知所從,而蓬頭垢面,踉蹌顛跮,而遇上帝於無何有混沌之地,曰:「余有所疑,願上帝有以教之!」,帝曰:「願聞其詳!」
(一)
某:如果你對我這個受苦的生物有一丁點的憐憫,請你免除我有自由意志吧!
帝:你拒絕我所給你的這個大禮物?
某:你怎能說這個強迫在我身上的東西是個禮物呢?我有自由意志,但不是我的自我選擇;我從未自由地選擇有個自由意志;我不得不有個自由意志,不管我喜不喜歡!
帝:為何你希望不要有自由意志?
某:因為自由意志即道德責任,而道德責任是我所無法忍受的。
帝:為何你發現道德責任如此無法忍受?
某:為何?坦白說我無法分析為何;我發現它就是如此。
帝:那麼假設我免除你所有的道德責任,但仍保有你的自由意志,你滿意嗎?
某:(稍思後)不,我想不會。
帝:我猜的不錯,顯然道德責任不是你反對自由意志的唯一理由,那還有那些事苦惱你呢?
某:有了自由意志我就能夠犯罪,而我不想犯罪!
帝:如果你不想犯罪,那你怎麼會犯罪?
某:問得好!我不知道我為何會犯罪,但我就是會犯罪!魔鬼的誘惑接踵而至,我盡力去抵抗,但抗拒不了這些誘惑。
帝:如果你真的無法抗拒這些誘惑,那你的自由意志並未犯罪,故(至少對我來說)你根本無罪!
某:不!不!我一直覺得只要我再努力一點就可以避免犯罪。我了解意志是無限的,如果一個人全心全意不去犯罪,他將不會犯罪。
帝:那你現在應該知道你是否已盡力嚐試避免犯罪了吧?
某:我真的不知道!當時我覺得已盡力嚐試了,但事後想來我擔心可能還沒有盡力。
帝:換句話說,你並不真的知道你是否已犯罪,即你並未犯罪的可能性是未知的。
某:當然這個可能性是未知的,但我可能已犯罪,這個思想就是讓我驚慌的原因呀!
帝:為何你犯罪的思想會讓你驚慌呢?
某:我不知道為何,但我知道一件眾所皆知的事,即你會在人死後審判及懲罰!
帝:原來是這個!為何不一開始就說而要繞圈子說一堆自由意志及責任呢?為何你不單純要求我不要懲罰你的罪呢?
某:我想我知道你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
帝:未必吧!難道你知道什麼要求我會答應?告訴你我現在要給你一個非常非常的特赦,赦免你喜歡多少罪就多少罪,而我以上帝的光榮擔保不懲罰你。你同意否?
某:(極大驚恐),不!不!不要這樣做!
帝:為何不呢?難道你不相信我神聖的語言?
某:當然相信!但你不知道我不想犯罪嗎?我深切痛恨罪,而不是罪的懲罰。
帝:那我再給你一個更好的承諾,我將免除你對罪的痛恨。這是一個神奇藥丸,只要吞下它,你就會失去對罪的所有痛恨。你將無憂無慮離開罪,不會悔恨,不會厭惡,而我仍承諾你永遠不受我或你自己或任何的懲罰,你將永遠永遠幸福無比!
某:不!不!
帝:你不是非理性嗎?我甚至要免除你最後心結對罪的痛恨!
某:我仍然不願意吃它!
帝:為何不?
某:我相信這個藥丸將可免除我未來對罪的痛恨,但我現在對它的痛恨已足夠阻止我吃這藥丸。
帝:我命令你吃它!
某:我拒絕!
帝:什麼?你以自由意志拒絕?
某:是的!
帝:看來你的自由意志真管用,不是嗎?
某:我不懂!
帝:現在你應該高興你有自由意志以拒絕我這個承諾吧?如果我不管你想不想要而強迫你吃下這顆藥丸,你會喜歡嗎?
某:不!不!請不要這樣!
帝:當然我不會強迫你吃它,我只是在顯示一個要點而已。好,讓我換個方式。我不再強迫你吃這顆藥丸,假設我答應你前面的要求免除你的自由意志(但讓你了解你不再自由的時刻),然後你將吃下這顆藥丸。
某:一旦我的意志不再了,我如何可能選擇吃下這顆藥丸?
帝:我沒說你將選擇,我只說你將吃下它。你的行動將根據純粹的決定性法則,你將實際上吃下它。
某:我仍然拒絕!
帝:如此你拒絕我免除你的自由意志,這不是與你原來的要求矛盾嗎?
某:現在我知道你的論點很巧妙,但我不確定它是否正確。我們必須再談論其中一些論點。
帝:當然可以。
(二)
某:你有兩點似是相互矛盾。一是你說一個人不能夠犯罪,除非他出於自由意志;你又說你將給我藥丸以免除我的自由意志,然後我就可以盡我高興去犯罪。但若我不再有自由意志,則根據你第一個說法,我怎可能犯罪?
帝:你把我們對話中的兩部份弄混了;我沒說這個藥丸可以免除你的自由意志,而是說它可以除去你對罪的痛恨。
某:我想我有一些迷惑了。
帝:好,假設我同意除去你的自由意志,但讓你了解你將做一大堆你現在認為有罪的事情。技術上你不是在犯罪,因為那不是出於你的自由意志。這些事情也不帶有道德責任或責難或任何懲罰,然而它們皆是你現在認為有罪的、具有你所痛恨的品質,但你的痛恨將消失,所以你對這些行為將不感到痛恨。
某:是的,但我現在痛恨這些行為,而目前這個痛恨已足夠阻止我接受你的承諾。
帝:我認為你已不再要求我免除你的自由意志了。
某:(勉強地)不,我猜不。
帝:好,我同意不免除你的自由意志。但我仍不完全清楚為何你現在不再希望我免除你的自由意志了?
某:因為,就如你所說的,沒有自由意志的話我將犯下比我目前所犯為多的罪。
帝:但我已經告訴你,沒有自由意志的話,你不可能犯罪。
某:但若我現在選擇去除我的自由意志,那我所有後續的惡行都將是罪,連我選擇去除自由意志的現在這一刻都是。
帝:看來你已被層層困住了,不是嗎?
某:(憤怒地)當然我被困住了!你讓我陷入這險惡的兩難之中!現在我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如果我保留自由意志,我將繼續犯罪,如果我放棄自由意志,我現在已因這樣做而犯罪了。
帝:其實相同的道理,你也讓我陷入兩難之中。我願意如你所願讓你擁有自由意志或免除它,但兩者皆無法讓你滿意。我真心想幫你的,但看來我辦不到。
某:正是!
帝:但那不是我的錯,你為何對我那麼生氣?
某:因為是你首先讓我陷在這種可怕的困境裡!
帝:但根據你的狀況,沒一件事我可做得令人滿意。
某:你現在做的事沒一件令人滿意,但並不表示你從未做任何事情。
帝:我做了什麼事?
某:明顯地你一開始就不應該給我自由意志。既然你給了,那現在為時已晚了--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將是壞的。
帝:為何如果我一開始沒給你自由意志會較好呢?。
某:因為我將永遠無法犯罪。
帝:我一向很高興能從錯誤中學習。
某:(驚愕地)什麼!
帝:我知道這聽來有點“自我褻瀆”,它幾乎包含了一個邏輯矛盾。一方面,就如你所受的教導,任何有覺生物宣稱我會犯錯是褻瀆神明的;另方面,我有權去做任何事情。但我也是個有覺生物,故問題是:我有權或無權宣稱我會犯錯?
某:這是個很爛的笑話!你的一個前提明顯是假的,我並未被教導說任何有覺生物懷疑你的無所不知是錯的,只是說人類懷疑的話是錯的。但你是不死的(不是人類),所以你明顯不受這個限制。
帝:很好,所以你在理性水平上這樣了解;但你似乎很震驚於我說:我一向很高興能從錯誤中學習。
某:當然我很震驚。我的震驚不是由於你的自我褻瀆(如你所戲稱的),不是由於你無權這樣說,而是由於你真地這樣說了,因為我事實上被教導說你是不會犯錯的。我很迷惑你說你可能會犯錯。
帝:我沒說那是可能的。從頭到尾我是說“如果”我犯錯,我將很高興去學習,不管這個“如果”是否已經發生或可能發生。
某:讓我們停止這種模稜兩可的爭論,你承認或不承認你給我自由意志是個錯誤?
帝:這正是我建議你應該去探討的。讓我回顧一下你現在的困境:你不想擁有自由意志,因為有了自由意志你會犯罪,而你不想犯罪(雖然我仍疑惑這個,因為除非你想犯罪,不然你不會犯罪,但讓我們暫時略過這個)。另方面如果你同意放棄自由意志,那你現在必須為你未來的行為負責,所以我不該一開始就給你自由意志。
某:正確!
帝:我完全了解你的感覺。許多人抱怨我不公平,包括一些神學家,因為不是他們決定他們應該擁有自由意志,而是我決定並要求他們為他們的行為負責。換句話說,他們覺得他們被要求達到一個他們一開始從未同意的合約。
某:正確!
帝:我完全了解這種感覺,我也能體會這種抱怨的正當性。但這只是由於對真實議題的不真實了解而產生的。我現在要告訴你這些議題的真相,我想你會大為吃驚!我不直接告訴你,而是用蘇格拉底方法。
重覆一遍,你悔恨我給了你自由意志,而我宣稱當你了解其中真相,你將不再悔恨。為証明這一點,我將創造一個新宇宙,一個新的時空連續體,其中像你一樣的人類將誕生(或你將重生)。我將要給這個新生的人類自由意志或不給,請問你要我怎麼做?
某:(大大鬆了一口氣)拜託!免除他必須擁有自由意志!
帝:好!我將照你說的去做,但你應該了解這個沒有自由意志的新人類,將做所有可怕的行為。
某:但這些行為將不是罪,因為他沒有自由意志。
帝:不管你稱它們是罪或不是罪,事實是它們仍然是可怕的行為,即將引起許多有覺生物極大的痛苦。
某:(停頓一會)上帝啊!你又困住我了!一直是同樣的遊戲!若我同意你去創造這個沒自由意志的生物,他將作惡多端卻無罪,而我將因同意這件事而是個罪人。
帝:若這樣的話,我給你一個更好的承諾!我已經決定創造這個新人類是否有自由意志,且把我的決定寫在這張紙上,直到稍後才給你看。我現在做成這個決定,且絕對不可更改,沒有任何事可改變這個決定,你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責任。你希望我的決定是那一種?記住,決定的責任完全在我,不在你,你可以完全放心且誠實告訴我,你希望我的決定是那一種?
某:(長時間停頓後)我希望你決定給他自由意志。
帝:真有趣!我已經去除你的最後障礙了!如果我不給他自由意志,則沒有罪可歸罪於任何人。你為何希望我給他自由意志?
某:因為不管有罪或無罪,重點是若你沒給他自由意志,則他將到處傷害人們,而我不希望看到人們受到傷害。
帝:(無限長的鬆口氣)終於你看到真正的重點!
某:什麼重點?
帝:犯罪不是真實議題,人們或其他眾生不受傷害才是重點!
某:你看來像個功利主義者!
帝:我是個功利主義者!
某:什麼!
帝:沒什麼,我是功利主義者(utilitarian),不是一神論者(unitarian)。
某:我真不敢相信!
帝:我知道,你的宗教訓練教導你正好相反,你可能認為我較像個康德派(Kantian),但卻完全錯誤。
某:你讓我無話可說!
帝:那可能也不是太壞的事。但為何你認為我一開始給了你自由意志?
某:為何?我並沒多想為何你那樣做;我爭論的是你不應該那樣做!但為何你那樣做?我所能想到是標準的宗教解釋:沒有自由意志,人無法被救贖或詛咒,所以無法獲得永生權利。
帝:真有趣!我有永生;你認為我曾做過什麼事而值得永生?
某:你是不一樣的。你已經完美無缺以至你不需要做任何事去獲得它。
帝:真如此嗎?那不是讓我處在一種受羨慕嫉妒的地位?
某:我不認為我了解你的意思。
帝:我永遠享有幸福,而不需受苦或犧性或掙扎對抗魔鬼的誘惑或任何事情;相對的,你這可憐的人類卻需流汗受苦且受各種可怕的道德衝突,到底所為為何?你甚至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存在,或是否真有死後生命,或假如有死後生命,你從何進入。而且不管你如何努力取悅我,你永遠缺乏真正的保証你的“最善”已足夠我“善”的標準,故你在獲得救贖上永遠沒有真正的安全感。難道你不嫉妒我嗎?
某:但嫉妒你是一種褻瀆!
帝:不要再說傻話了!你不是在跟主日學的老師講話,而是跟我講話。不要管什麼褻瀆不褻瀆,重要的不是你是否有權嫉妒我,而是你是否正在嫉妒我。你嫉妒我嗎?
某:當然我嫉妒你!
帝:很好!在你目前的世界觀下,你確實應該最嫉妒我。但我想在較實際的世界觀下,你就不會如此。所以你確實吸收了傳統觀念,說你在地球上的生命像個考察期,而給你自由意志的目的是在試驗你,觀察你是否值得永生。但假如你真相信我那樣善良與仁慈,為何我要人類珍惜快樂與永生呢?為何我不將快樂與永生賜予每個人,不管他是否值得這些呢?
某:但我了解你的道德命令是善良必獎賞以快樂,邪惡必懲罰以痛苦。
帝:你錯了。
某:但宗教書裡充滿了這種觀念!例如愛德華詹納森(Jonathan Edwards)講道“憤怒神手中的罪者”,說你抓住你的敵人就像抓住險惡的蠍子在地獄口的火焰上;只有靠你的慈悲可以避免掉入死亡命運。
帝:幸好我未曾聽過愛德華詹納森先生的講道,很少講道是比他更誤導的。從他的題目就已說明他的用意了。但第一我從不憤怒;第二我從未想到“罪”;第三我沒有敵人。
某:你的意思是你沒恨過任何人或沒有人恨你?
帝:我的意思是前者,雖然後者也是真的。
某:但我知道人們公開說他們恨你,有時我也恨你!
帝:你是恨你腦中的我的形像,那與恨我本尊是不同的。
某:你是否說恨你的假像沒有錯,但恨你的本尊是錯的?
帝:不,我沒那樣說;我說的是些更重大的事情。我所說的與對錯一點關係也沒有,那些知道我真正是誰的人將發現在心理上不可能恨我。
某:我們人類似乎對你的本尊有錯誤的觀點,你為何不開示我們?為何不指引我們正確的路呢?
帝:為何你認為我不?
某:我的意思是,為何你不顯現在我們的感覺中直接告訴我們我們錯了?
帝:你真以為我是那種可以顯現在你們感覺中的東西?其實,我就是你們的感覺。
某:(驚訝地)你是我們的感覺?
帝:不止如此,但比較接近真實了。我不是個客體;我像你一樣是個主體,而主體是可以認知而不可以被認知的。你能看到的我不比你能看到你自己的思想多。你能看到一個蘋果,但你看到一個蘋果這件事本身是不可看見的。我比較像“看到”一個蘋果而不像蘋果本身。
某:若我不能看見你,我如何知道你存在?
帝:好問題!那你事實上如何知道我存在?
某:我正跟你講話,不是嗎?
帝:你如何知道你正跟我講話?假設你告訴一個心理師說:“昨天我跟上帝講話”,你想他會怎麼說?
某:那要看什麼樣的心理師。因為他們多數是無神論者,我猜他們多數會說我只是跟我自己講話。
帝:他們是對的。
某:什麼?你是說你不存在?
帝:你有個獲得假結論的奇特能力!從你跟自己講話可以推論我不存在嗎?
某:如果我以為我是跟你講話,而實際上我是跟自己講話,那你怎麼存在?
帝:你的問題是兩個謬誤加上一個混亂。你是否跟我講話與我是否存在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即使你現在不是跟我講話(明顯你是),也不見得我不存在。
某:好,那我不說“若我跟我自己講話,則你不存在”,而應該說“若我跟我自己講話,則我明顯不是跟你講話”。
帝:確實是很不同的敘述,但仍然是錯的。
某:又來了,若我只跟自己講話,我怎可能跟你講話?
(三)
帝:我可建議幾個可能性,其中你跟自己講話不表示你沒跟我講話。
某:建議一個!
帝:一個明顯的可能是你與我同一。
某:這是褻瀆神明的思想!至少如果是我這樣說的話!
帝:對一些宗教而言是褻瀆神明的,對其他宗教則是清楚簡單立即可知的真理。
某:所以相信你與我同一是脫離我兩難的唯一方法?
帝:不是!這只是其中一個方法,還有其他幾種。例如你可以是我的一部分,而你是跟我的那部分,即是你,講話;或者我可以是你的一部分,而你是跟你的那部分,即是我,講話;或者你我部分重疊,而你是跟那交集部分講話,即跟你及跟我講話。你跟你自己講話可蘊涵你沒跟我講話的唯一可能是你與我是完全脫離的,但即使如此,你仍可能是跟你我同時講話。
某:故你宣稱你存在。
帝:不是!你再一次獲得假結論!我存在的問題還未出現。我所說的是從你跟自己講話這件事不可能推論我的不存在,更不必說從你沒跟我講話這件事了。
某:好,我同意你的論點!但我真想知道你存在嗎?
帝:多麼奇怪的問題!
某:為什麼?人類已經問這問題幾千萬年了。
帝:我知道這個!問題本身不奇怪,但它是問我的問題中最奇怪的一個!
某:為什麼?
帝:因為我是那個存在性讓你懷疑的“人”!我完全了解你的焦慮,你擔心你現在與我同在的經驗只是個幻覺。但你如何可能期待從一個你懷疑其存在性的“人”那裡獲得關於他存在的可靠証明呢?
某:所以你不告訴我你是否存在?
帝:我不是不告訴你,我只想指出我無法給你任何滿意的答案。假如我說:“不,我不存在”,這能証明什麼?或我說“是的,我存在”,這能說服你嗎?
某:如果你無法告訴我你是否存在,那誰可能呢?
帝:這就不是任何人能告訴你的了;只有你自己才能發覺。
某:我如何自己去發覺呢?
帝:這也是沒有人能夠告訴你的。這是你必須自己去發覺的另一件事情。
某:所以你沒有任何方法幫助我?
帝:我說我沒有方法告訴你,但這不表示我沒有方法幫助你。
某:那你可用什麼方式幫助我呢?
帝:我建議你不要管我用什麼方式!我們已偏離主題了。你所認為的我給你自由意志是為了試驗你是否值得救贖的想法,可能出現在很多人腦中,但我討厭這個想法。你不能想點較優雅的理由嗎?
某:(探索地)我曾問過正統教士這個問題,他說我們根本不可能享有救贖,除非我們“覺得”我們已獲得救贖。要獲得它,當然需要自由意志。
帝:這個解釋確實好多了,但仍然不正確。根據正統猶太教義,我創造天使,而他們沒有自由意志。他們實際上是我的眼睛,完全被善所吸引而沒有絲毫邪惡的誘惑;他們實際上沒有選擇餘地,但卻永遠快樂即使沒努力去獲得它。若你的教士解釋是對的,為何我不只創造天使而要創造人類?
某:難倒我了,為何你不只創造天使?
帝:因為這個解釋根本是錯的,我從未創造任何現成的天使。所有眾生終將趨近於可稱為“天使”的狀態,就像人類是在一種生物演化的階段,天使也只是宇宙演化過程的最終結果。所謂的“聖者”與“罪人” 唯一不同的是前者遠老於後者。不幸的是它需要無限的循環去學習一個重要事實,即罪惡是痛苦的。所有道德家對人類為何不應行惡的論述,在此前提下,皆顯得平凡八股。
再說我不是個道德家,完全是個功利主義者。我被構想成道德家的角色是人類的最大悲劇之一。我在宇宙計畫中的角色(如果可以使用這個誤導的說法的話),不是懲罰也不是獎賞,而是幫助一個過程,讓所有眾生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
某:為何說那是誤導的?
帝:這分兩方面,一說我在宇宙計畫中的角色是不精確的,因我就是宇宙計畫。二說我幫助眾生獲得開悟的過程也不對,因我就是這個過程。中國道家說我是道,無為而無不為,是相當確切的。以近代的用詞來說,我不是宇宙過程的原因,我是宇宙過程本身。以人類演化的現狀來說,我就是啟蒙教化的過程。那些思考魔鬼的人(雖然我希望他們不要)可類比地定義魔鬼是這個過程所需的不幸時間。在這意義下,魔鬼是必要的;這個過程就是需要極長的時間,而我一點也無能為力。但我向你保證,一旦這個過程較為正確了解,這個痛苦的時間將不再是實質的限制或邪惡,它將是過程本身的真髓,如此你的有限痛苦將開始消減,且終將消失。
某:我知道也傾向於相信它,但假設我個人經由你永恒的眼睛而看清真相而快樂些,難道我對其他人沒有責任嗎?
帝:(笑)你讓我想起大乘佛教徒!每個皆說:“我絕不成佛直到眾生皆成佛”。每人皆等著別人先成佛,難怪成佛需要那麼長時間!他們錯在方向上,相信沒有人可絲毫幫助別人得到救贖,以為每人皆須完全靠自己完成它,但這個態度卻讓救贖成為不可能。救贖部分是個人的,部分是社會的一個過程。他們犯個大錯誤,以為達到開悟便不必去幫助他人,其實幫助他人的最好方法是自己先看清亮光。
某:你的自我描述有點讓人不安。你說你自己本質上是個過程,這讓你變得毫無人情味,但多數人需要的是個人化的神。
帝:難道因為人們需要個人化的神,我就需要是這樣的神?
某:當然不是,但要讓人類接受,宗教必須滿足他們的需要。
帝:我了解這個,但這個問題較像在觀看者眼中而不在問題本身。爭論我是個人化或非個人化是很愚蠢的,因為兩者皆不是對也不是錯。從一個觀點我是個人化的,從另一觀點我不是。對人類來說也是一樣的。從另一星球來的生物可看來有如一堆原子的集合,遵照嚴格的物理定律行為著,他對人類的感覺不比一般人類對螞蟻的感覺多。個人化或非個人化看待事情並沒有比較正確或不正確;一般說來,你越了解某件事情,它也越個人化。為顯示這個觀點,你認為我是個人的或非個人的?
某:我正跟你講話,不是嗎?
帝:那你對我的觀點是個人化的。
某:但假如你真是個抽象的過程,我看不出跟一個單純的“過程”講話有何意義。
帝:為何人所做的每件事都要有意義呢?跟一棵樹講話有意義嗎?
某:當然沒有!
帝:但許多兒童及原始人卻這樣做。
某:但我不是兒童也不是原始人。
帝:很不幸,我了解你不是。
某:為何不幸呢?
帝:因為許多兒童及原始人有個原始的直覺,是一般如你者已喪失了的。坦白說,偶而跟樹講話會給你很大的好處,甚且比跟我講話還大!我們看來一直離開主題!我們還是回到為何我給你自由意志的問題吧。
某: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帝:你是說你一直未用心在我們的對話上?
某:當然有,但在另一層次上,我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帝:你有任何結論嗎?
某:你說你給我們自由意志的理由不是要試驗我們的價值;你說你是個功利主義者,而且你看來很高興我突然了解到惡的本身不是罪而是它所引起的受苦才是罪。
帝:當然!罪還有什麼比這更壞的了?
某:現在我知道這個,但我一生都活在一些道德家的影響下,他們認為罪本身是惡的。綜合前面的談話,我覺得你給我們自由意志的唯一理由是因為你相信人們有了自由意志後,相互傷害的傾向會比沒有自由意志時少。
帝:精彩!這是目前為止你所給的最好理由。我保証你,如果我選擇要給人類自由意志的話,那將是我做此選擇的最佳理由。
某:(驚訝地)什麼!你是說你並未選擇要給我們自由意志?
帝:我的好同伴!我能選擇給你們自由意志或不給的選擇不多於我能選擇做個等邊三角形為等角或不等的選擇。我可以在開始時選擇要不要做個等邊三角形,但一旦選擇了,我就別無選擇要把它做成等角。
某:我以為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帝:只有那些邏輯上可能的事情。就如聖湯馬士說:“將上帝無法做不可能的事的事實視為他權能的限制的想法是個罪。”我同意他的說法,除了他用“罪”的地方我會用“錯誤”取代。
某:我仍然困惑著你說你未選擇要給我自由意志。
帝:我要告知你,這整個的討論從一開始即基於一個大謬誤!我們一直繞著道德層面交談,起初你抱怨我給你自由意志,提出我是否該給你由意志的問題。你從未想到我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
某:我仍在黑暗中!
帝:因為你只能透過道德家的眼睛看這件事;你從未考慮到更根本的形上學問題。
某:我仍然不知道你的重點。
帝:在你要求我除去你的自由意志之前,你不該先問問你事實上是否有自由意志嗎?
某:我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帝:為何你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呢?
某:我不知道。但我有自由意志嗎?
帝:有。
某:那你為何說我不該認為理所當然?
帝:因為你不應該。只因為某些事剛好是真的,並不必然可以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某:不管如何,這再次確認我的自然直覺是正確的。有時我憂慮決定論者是對的。
帝:他們是對的。
某:等一下,我有自由意志或沒有?
帝:我已告訴你有,但那不表示決定論不對。
某:那我的行動是由自然定律所決定,或不是?
帝:這裡“決定”一字是很誤導,容易造成自由意志與決定論的一些混淆。你的行動當然遵照自然定律,但要說它們是由自然定律所決定則產生了誤導,即你的意志可能與自然定律相衝突,而後者可能較你有力而可“決定”你的行為。但你的意志要與自然定律相衝突根本是不可能的;你與自然定律是一體且相同的。
某:你說我不可能與自然定律相衝突是什麼意思?假如我變得很頑固,決定不遵循自然定律,什麼東西可阻止我?即使你也阻止不了我!
帝:你絕對正確!我當然無法阻止你,沒有任何事情能阻止你。但沒必要阻止你,因為你根本不可能開始!如哥德所說:“在試圖反抗自然的行動中,我們是根據自然定律在行動!”難道你看不出所謂的“自然定律”只是你及其他事物如何行動的描述?它們只是你如何行動的描述,不是你應如何行動的規定,也不是強迫或決定你行動的權威或力量。要成為有效的自然定律,它必須考慮你實際上如何行動,或你如何選擇去行動。
某:所以你如此認為我無法決定去反抗自然定律?
帝:你已兩次用了“決定去行動”而不是“選擇去行動”。經常有人用“我決定去做這件事”同義於 “我選擇去做這件事”,這顯示“決定論”與“選擇論”比它們外表還親密。當然自由意志的教條說做決定的是你,而決定論的教條說你的行動是由外在的東西所決定。但這個混淆大部分是由於你把真實分成“你”與“非你”兩部分而引起的。到底什麼地方是“你”的盡頭而“非你”的開始?或什麼地方是“非你”的盡頭而“你”的開始呢?一旦你能看清“你”及“自然”是個連續整體,你將不再困擾於到底是你控制自然或自然控制你這種問題,如此自由意志與決定論的泥沼終將消失。用一個粗糙的類比,想像兩物體受重力吸引而相對移動。若物體有感覺,它可能會好奇問到底是它或對方在施展這個“力”。一者是雙方都有,另者是雙方都沒有,兩者的組織形態才是重要的。
某:你不久前說我們整個的討論是基於一個大謬誤,你還沒告訴我這個謬誤是什麼?
帝:就是我可能創造你沒有自由意志這個觀念!你表現得像這是真實的可能一般,而好奇地追問我為何沒選擇這樣做!你從未發現一個無自由意志的你與一個不受重力吸引的物體同樣難以想像。你能想像一個沒有自由意志的有意識生物嗎?它到底像什麼?我想你生命中一直誤導你的一件事是認為我給人類一個自由意志的禮物,好像我先創造了人類,然後才想到要給他額外的特性。也許你以為我有幾種“畫筆”可以在某些生物上塗上自由意志,而其他生物上則無。事實上不是的,自由意志不是“額外的”,它是意識的本質部分。一個無自由意志的有意識生物是個形上學的謬誤。
某:那你為何一直與我談論這些道德問題,當你說我的混淆是個形上學問題?
帝:因為我想從你系統中去掉這些道德毒素是個良好的治療法。你形上學的混淆大多是由於錯誤的道德觀念引起的,故後者必須先處理。
現在我必須離開了,至少直到你再次需要我時。請記住我告訴你的有關樹的一段話。當然你不需要真地去跟樹講話,若這樣會讓你覺得愚蠢的話,但你可以從它們,從岩石溪流或其他自然方面,學到很多。這種自然主義重視的是驅除“罪”、“自由意志”、“道德責任”等病態的觀念。這些觀念在歷史上曾經很有用,但人類成長進步了,這些可怕的觀念已不再需要了。
禪詩說:「欲得真真理,務忘是非心;對錯交衝突,正是心之病。」它描述一個與尹甸園故事,即人類因亞當吃下知識的果實而墮落的故事,大不相同的境界。提醒你,這個知識正是倫理原則。在尹甸園故事中,雖然我從未命令亞當不得去吃蘋果,但我告誡他不要去吃;我告訴他吃那蘋果對他並無好處。若這笨蛋能聽我的話,太多太多的麻煩早就可避免了!但他不聽,他以為他知道每件事情!我希望神學家們了解我沒有因為這個行為而懲罰亞當及其子孫,但這顆蘋果本身有權也有效力是有毒的,且會一直如此。再見!(End)

後記:
本文分三次發表在中科院福委會網站之天南地北討論區,引起一些回響。有「路丁」者回應一首打油詩:『連珠異象漫天星,路人踟躕卜卦丁。溪徑崎嶇分流遠;山腸顛簸繞道升。渾沌自古誰為解?碎形而今何曾清!寧將天帝疊夢寐;太史鬼神化蒼生』。有「霹靂報馬仔」者回應五星連珠的天文預測資料;有「ph」者回應自由意志的問題,建議我務必要看St. Augustine的「論自由意志」一書;有「拾人牙慧」及「溫心」者反應另一種自由意志的問題,討論「與神對話三部曲」的一些疑點等,基本上少有焦點而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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