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明

11/16/2011「自由」

「自由」是美國作家Jonathan Franzen的一本新小說，是繼其十年前的成名小說「糾正」後，在人們懷疑他能否再創高峰下的另一部動人小說。未演先轟動，因時代雜誌於去年八月打破不以作家當封面人物的不成文傳統，以「偉大的美國小說家」為封面標題，詳細報導他；出書後引起更大震憾，幾乎成為各大報刊媒體的焦點話題，佳評如潮。

十年才出書，又是深居簡出人物，Franzen的新書有何動人之處造成如此風潮？寫一部關於問題家庭的故事，反覆闡述一些性愛道德與家庭衝突與社會變遷問題，可以吸引這麼廣大讀者且引起這麼廣大讚賞？這些問題真如此偉大而讓撰寫者成為「偉大的美國小說家」？？也許你不相信，但你可買一本中譯本試試看你會不會在Franzen創造的多重世界中沈迷沈思，看看他是否真能妙筆生花，讓人心滿意足？？

我的前半段懷疑已被該書之轟動事實証明不成立，後半段也不像是個實質條理分明的懷疑，倒像是故意的酸葡萄心理，但兩者的答案應該相同，即不是什麼問題偉不偉大的問題，而是什麼方式角度去陳述解析與主張的問題，所以即使是個單純的家庭問題，人人每天都遭遇且習而不察的問題，在Franzen筆下自然峰迴路轉引人入勝，廣泛且敏銳地呈現不同面貌，讓人恍然大悟「錯誤已經鑄成」的前因後果；也許就連在平常的父、母、子、女等關係或角色中，我們都太自以為盡心盡力、犧牲奉獻、任勞任怨、無私無我，但可能沒想過其實我們都錯了，且錯得非常離譜！這樣的結果不無令人感到罪惡感且沮喪，但在不那麼無可挽回之前覺今是而昨非而幡然醒悟而讓明日會更好，未嘗不令人可以另一種心情態度去面對而稍感安慰！

其實Franzen的「自由」並不具有什麼「革命」性質，他不是宣揚什麼自由的普世價值或可歌可泣的故事，只是他更清楚現代人比以往更自由去處理及支配時間及注意力，更了解一種現代人的忙碌性，一種持續性的分散注意力以避免真實困難的自欺式忙碌，如不停的手機電話、電子郵件、線上遊戲等。他說我們正被我們所發明的科技所包圍，被所謂的資訊所轟炸，讓我們無法安心寧靜及明智地決定與工作。他知道閱讀是這個現代人忙碌性的特效藥，他必須從眾多忙碌中吸引讀者，說服讀者以個人及公民的身分去了解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事及如何以一致方式去處理面對。他喜歡觀賞野鳥，野鳥也被視為自由象徵，但牠們有牠們的工作，吃、飛、唱歌、繁殖等，牠們努力工作，就像他努力工作一樣（寫作），而這正好他避免罪惡感、焦慮、無聊、憤怒、或無目的感的方法。他深居簡出，連他的電腦都未連接網路，因為他要保持完全的專注，避免任何分心。

雖然「自由」這個字從未單獨出現在「自由」一書中，卻隱藏在書中人物身上、在書中評論、抒情歌詞或口號看板中，一再回響。對書中人物而言，太多自由是一件空洞危險的事，就像毫無道德信念者最自由也最危險一樣。這是對「自由」一種弔詭的反諷，至少在「自由」中所缺乏的正是它沒帶來快樂幸福，亦即要獲得快樂幸福你必需放棄自由去擁抱某個信念、且以實際行動去從事那些信念。單純的自由是不夠的，人們需要自由以外的東西，如工作、愛情、相信某些事、獻身某些事；自由只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如何利用自由才是重要的。

7/25/2011觀霧鐵馬行

「童話世界」在石門水庫旁的石門山腰上，從水庫壩頂尚可看到明顯孤立的圓柱遺跡，當年就在那圓柱上矗立著一尊大金鋼雕像，映著青山綠水，給人一種童話故事般虛幻驚悚的印象，還是招徠遊客的景點地標。可惜新鮮感消退後，這個盛極一時的遊樂場所只有轉手，改為寧靜清修的「佛陀世界」。只是人物繁華落盡，山色可還依舊蒼翠，而那蜿蜒盤旋的陡峭山路，可已是單車族常年最愛的挑戰路線，無論平時假日或晨昏陰晴，總可看到年輕車手奮勇爭先上山，展現著力與美的身段。我當然不在這群年輕族群裡，也當然不可能三上三下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談笑風生；我在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藍色狂想族裡，依依不捨又力不從心。有時候心血來潮，我還能奮其餘勇苦撐上山，但實在廉頗老矣，一上一下我就已香汗淋漓，氣喘如牛；我不得不服老服輸！

但是我還想在夕陽黃昏前去探索，去畫清界線，去尋找自己的位置，即使這些探索努力都只是繞個圈子回到原點的白工夫，我還是堅持去尋找原因。英國詩人艾略特（T.S. Eliot）不是說過：我們不能停止探索；所有我們探索的終點，終將回到我們開始的起點，並初次了解它的真面目？所以我跨著鐵馬，趁著晨曦清涼，朝著竹東清泉出發，要去一個陌生又遙遠的地方，觀霧；我不知道路況是否艱難險阻，我只想去一個沒去過的地方。。

觀霧，在新竹苗栗交界之群山中，聽說是霧之鄉，是登大霸尖山必經之地，但對我而言則是個陌生又遙遠的地方。聽說張少帥曾被軟禁在清泉的故事，想像清泉必是窮鄉僻壤與世隔絕之蠻荒地方，讓我對少帥之困境多少感到同情與惋惜；又聽說觀霧還在清泉之外不知凡幾里路，山高路遠，更覺它神袐傳奇；但我不是要去深山尋仙訪聖，我只是想去一個沒去過的未知的地方。。。

所以一早清涼，天青氣爽，我騎著鐵馬，感覺是個遠行好時光。過竹東轉清泉，山路蜿蜒，山勢儼然，而路邊溪流清澈喧嘩，三兩釣客揮桿其中，感覺動靜有緻，生趣盎然。在桃山部落前一家雜貨店休息問路，老闆娘笑著遙指群山中某個山頭說它就是我要去的地方，讓我不禁啞然；它似乎就矗立在半空中，高不可攀。我買些補給品後繼續上路，我還有漫漫長路在前面。

過清泉才八點，但晴空萬里無雲，已可感覺逐漸升高的氣溫，看來又是晴朗炎熱的一天。我沒多作停留便往土場走，感覺山路似乎逐漸變窄又變陡，且持續上坡，實在有點吃不消。在土場檢查哨前停車辦入山証，竹122路段從此改稱大鹿林道，路況也更蜿蜒陡急狹窄，且坑坑洞洞，騎來辛苦，加上陽光普照熱情如火，更讓人汗流浹背，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沒什麼心情工夫去欣賞這片山林美景。我總是埋頭苦幹，奮力不懈往前踩，總想著既已走了這麼長路了，更應堅持下去，下次再來更費工夫，半途而廢實在可惜等等，也不理會路過的車子有時對我鳴喇叭，有時對我喊加油，好像這山路上只有我獨自一人，也只有我一人獨自面對這山路的挑戰一樣，我只能專心賣力前進，任何人都無法助我一臂之力。所以我幾乎忘了路之遠近或時間之長短，只是偶而回頭看到之字形山路盤旋而下，感到自己真已居高不下而恍然。總之，我終於在中午時分抵達觀霧遊客中心，感覺好像千辛萬苦上來了，卻忘了為何如此大費週章？！

山上遊客三三兩兩，可能都是慕名而來之客，如我一般。我稍事休息觀望後，便也打道下山，只是想不到上山難，下山更難；下山不僅沒有補償上山的辛苦，還因連續下坡而煞車煞到手酸手麻，還因山路坑坑洞洞，又跳又撞，還要閃避不斷來車而險象環生，幾次幾乎失控的驚險狀況，直嚇出一身冷汗，直到清泉才鬆口氣，才感到危機解除。奉勸想上山嚐試的讀者，選騎登山車為宜。

過清泉，山路依舊蜿蜒盤旋，但已無山路險阻艱難的感覺了，反而感受到一種文明社會的俗塵氣氛，因為柏油路面及汽機車排氣管的蒸騰熱氣，似乎正是「文明」社會最鮮明的產物，且越接近巿區越明顯。大概是這些蒸騰熱氣讓我有些中暑的感覺，我感到口乾舌燥又昏頭轉向，想找家冰店消暑解渴一番，剛好看到中油資源莊福利社賣冰品，所以我也加入長長隊伍買冰去。店內高朋滿座，大人小孩吃得津津有味，真是炎炎夏日好去處。我連吃了三支清冰棒及兩杯清冰沙才覺得消暑解渴，但一出店門口，熱浪如潮襲捲而來，更覺熱不可擋，剛剛冰涼也都化為烏有。

過竹東回龍潭，仍有一大段路好走，但坡度和緩，路面平滑，騎來自在，而我已從山中觀霧去來，感到有些疲倦與滿足，就像船過水無痕，輕舟已過萬重山，等待下次驛馬星動，再出發去探索。(End)

11/19/2011/09:30 年齡問題

每聽到30，40或50年輕人喃喃說他們老大不小可怕，好像世界末日一樣，我就不禁啞然失笑：我都不說我老，你們怎好意思說老？難道活得不耐煩？哈！但這可能不能怪他們這樣感覺或這樣感慨，因為世界確實不一樣了，競爭更厲害了，生活更不容易了等等，但回想自己當年的農村生活或升學聯考競爭壓力，其實也不怎麼好過，所以以這些理由來合理化這群年輕人的感嘆，我實在沒辦法全然認同！我這個60老者還不太想就此退休報廢，我還想騎騎單車、爬爬山、讀讀書、寫寫作，而且馬上行動，所以1203那週末我會到彰化參加美麗達的八卦山單車嘉年華，請大家一起來樂活！！！！

11/19/2011/10:35
說到老或年齡這回事，可能不能以數字來衡量，而是各人感覺或期望不同之故，所以年輕人焦急著就學就業問題，焦急著愛情婚姻問題，焦急著經濟生活問題等等，當然會有焦急迫切感，而覺得一事無成，青春虛渡，未老先衰等；但感覺一向模糊不準，誤解誤判情形居多，所以還是不必太焦急（不然年輕人都說老，那年老者只好跳海算了）。我覺得現在年輕人很有創意，勇於表達意見與主張，且能善用資源營造有利局勢，且有爆發力與行動力，很可以帶動風潮改造社會等等，是新時代的生力軍，越快接管老人們不行的局面越好，所以感到焦急，覺得年老，也是一種正當合理的反應，真正的年老者反而躲躲閃閃不敢說老，所以問題回到老人與棒子的老問題來，所以問題回頭咬我一大口，因為我就是那個老人與棒子問題的另一端！所以年輕人，放馬過來吧！我收回前文中說我還不想退休報廢的話，我想找個機會退休。。。

2/18/2011蹈火奇觀

夜色昏黃的廟埕廣場上，一群人圍著一大片冒著暗紅火光的碳火，聽著廟祝喃喃吟唱、唸唸有辭，似在祈靈降神，還不時灑些鹽巴在暗紅碳火上，讓它滋滋作響竄出火花，顯得古老神秘威嚴。幾個年輕人雀雀欲試，光著腳丫，在鑼鼓吶喊聲中，衝過這片熊熊火海，顯得神情亢奮又餘悸猶存，卻也慶幸佛祖神威保佑毫髮無損。

但真是佛祖神威保佑使然？佛祖神威可勝於這片800℉高溫之碳火？蹈火者之虔誠信心如何才算足夠而得到佛祖神威保佑？萬一失靈怎麼辦？

事實上，任何人皆可赤腳蹈火而安全無虞，不需虔誠信心或佛祖神威保佑，因為你的腳與碳火間隔著一層薄薄空氣，它是良好的熱絕緣體，可保護你的腳不受那碳火灼傷，如果你好奇想去嚐試這個古老儀式（它曾流行於古希臘、印度、日本、中國等地，作為淨化身心罪孽或考驗清白無辜）。科學家說，一般家庭烤箱內之溫度約400℉，其中之空氣或蛋糕或金屬烤盤皆約400℉，但你可安全無虞伸手入內取蛋糕而不會灼傷你的小手，只要你小心不去碰觸蛋糕下的金屬烤盤，因為只有後者才是熱的良導體才會燙傷你。木炭就像蛋糕，不是熱的良導體，所以即使它熱得發火，只要你的腳丫輕快踩過而不停留太久，你不必祈靈降神也可安全無虞，所以即使你的腳丫在暗紅碳火前有些猶疑，告訴你的大腦它有些害怕，但你的大腦應可相信科學而排除這種懷疑，即使你不是虔誠的信徒；是耶非耶？？

2/23/2011
也許這群年輕人願意去嚐試蹈火「這無意義的事」，可能不是讀者所說的「不多讀點書，盡幹無聊事」可以解釋，而是可能摻雜一些人多勢眾的同儕因素、盲從逞強的個人因素、或父母權威期望或個人宗教信仰等因素，可能還有個更關鍵因素是它「許諾」他們一些他們無法實現或「不可告人」的願望，如「只要你能完成蹈火這件英勇冒險行為，你便可獲得佛祖或神明保佑而可克服魔障或心想事成」等，所以他們衡量「蹈火」風險及「許諾」輕重而決心挺身一試，所以不管外人如何看待「蹈火」這回事或他們的願望是否對等實現，他們都有充分的行動理由，且已經經歷一種個人化的成長過程，而這可能不是「隔岸觀火」之外人所能體會，即使這個外人也有充分理由不贊同「這無意義的事」。

所以「蹈火」是一件個人化的事，這件事意義之有無也是個人化的事？？為什麼有些人相信它有神奇功效（有些人不相信）？或為什麼有些人傾向於相信一些「奇怪」的事（當然對某些人是奇怪的事，對另一些人則可能是天經地義的事，如幽浮、外星人綁架、占星術、第六感、天人感應說、靈魂不死說、巫師說、五行八卦說等等）？？這些人真是愚頑不靈、無知識又不看電視嗎？或有任何合理解釋？？或誰需要合理解釋？？

當然這些年輕蹈火者可能不需要什麼解釋，因為他們已經付諸行動實踐了（「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也許懷疑論者才需要解釋，懷疑論者邁克薛莫（Michael Shermer）在其”Why People Believe Weird Things”一書中，解釋什麼是懷疑論者？什麼是科學與偽科學之分野？為什麼人類思想總會出錯（不管是科學的、偽科學的、邏輯的、或心理的）而相信一些奇怪的事？可資參考，值得一讀。

他說：懷疑論者自古有之，遠如蘇格拉底柏拉圖，近如R. Descartes、M. Gardner、P. Kurtz等，共同特點是他們努力收集自然現象之數據以証實或否証一些解釋（理論或猜測），証實則留用，否証則摒棄而另謀新解釋，且在新數據出現時重新檢驗其解釋，精進其解釋，無懼於錯誤或失敗或權威。所以懷疑論是一套科學方法，用來描述及解釋過去或現在所觀測或推測之現象，以建立一個可驗証的知識體系。

至於「為什麼人們傾向於相信一些奇怪的事」？他說沒有一個單一解釋可以概括解釋這個問題；他說最大原因可能在於人們「願意」相信這些事，以滿足心理上之立即想望（如愛情事業財富健康等），其他如迷惑於錯綜複雜現象而期待一個簡單解釋，或基於泛道德價值理由，或基於信仰感情因素，或因無盡之想望而衍生無盡之希望（Hope Springs Eternal）等，不一而足，亦不足為奇；不過他說科學總是踏過無數錯誤失敗挫折而前進，如黑暗中的一盞明燈照亮人類的無知與未來，也許可以為人類層出不窮的思想錯誤提供一些解釋；是耶非耶？？